被看見與做自己

這是一個極需要「被看見」的年代
容我先下這個結論。

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這幾天，有關澳洲政府立法規範平台付費給新聞媒體，因此要跟google和FB收費，結果google折服了，而FB則是抵抗到底，因此把澳洲的新聞都下架了。政策的適合與否，當然可以討論，只是，這讓我想到，這個年代，社群媒體儼然成為主流資訊流通管道，也不外乎，今日看到某個粉專經營者開心分享他得到「藍勾勾」，畢竟，流量就是聲量也是money。

時間背景，跳到前陣子，我和一位五十多歲朋友的談話，他提到開始有種「焦慮」，擔心被時代淘汰，他的話語，間接也幫我定位了，我自前年開始經營工作室，感受到的焦慮。如果從我大二開始接觸到心理諮商這門課，至今29年了，研究所、當兵退伍開始認真起算我的工作年資，也有20年了。我感受到整個大環境的不同，包括也影響著心理諮商這個專業。

二十年前，心理諮商還沒有那麼被重視，儘管20年後，心理諮商可以有的專職工作，仍相當有限，大多仍侷限在學校有關的心理諮商系統裡(像是大學諮商中心，或是各縣市為服務國小到高中成立的學生諮商中心)，但心理諮商所、心理治療所、身心科診所…等，在大都市如雨後春筍般冒出。

當年，像我這樣到處接案的人是少數，但現在卻成為多數了，後來，這樣的工作被叫為「行動心理師」，我自己是很不愛這個名詞，我還是比較喜歡「自由工作者」的說法(理由就改天再細述)，畢竟專職工作沒有缺，而到處跑接案、演講、帶團體、工作坊等，機會比較多，這種僧多粥少的現象，我也可以感覺到新生代的心理諮商工作者，非常焦慮，總是從念研究所期間，就非常努力地想要得到某些學派的認証。

我自已由於工作的早，我覺得很幸運，我沒有那種焦慮感，可以很幸福地，依照自己的喜好，涉取各種喜歡的養份，甚至在一路工作過程裡，慢慢去體會和感受－自己的理論、價值感，如何落實和融合在心理諮商工作中。我自認在這個領域，這是重要的。

成為一個心理諮商工作者，有賴三個部份：理論、技術和人格(也就是成為一個完整獨立的「人」，也能帶著人性在工作裡和受服務者相遇)。但唯獨「人格」這件事，急不來，只能在經驗中、在成長慢慢去感受、體會、反思。

新手因為對自己沒有把握，沒有信心，所以會焦慮是正常的。但過度焦慮，也就很容易太過目標導向而物化了自己，少了「活著」這種存在(being)的樣貌，在心理諮商工作中，也就容易變成一種話術、行銷、工具，也就容易造神，讓自己成為看起來很厲害的「專家」， 而少了心理諮商中，我認為真正重要的，人跟人相遇的力量。

這裡，其實我區分了兩種焦慮，一種是新手對專業還不熟悉的焦慮，另一種則是因為大環境的不確定性高，每個專業工作者急著找位子、擔心活不下來的焦慮。而上述，我特別指的是第二種。

話說回來，我自己大概工作五到十年後，第一種焦慮也就減少許多。但前年，當我開始運作自己的工作室時，我重新又感受到這種焦慮，因為自己開課、要自己招生，要面對行銷這塊，對我來說是很大的挑戰，我成長經驗裡學會的「勝不驕」「謙虛」等等「不張揚」的價值觀，都讓我很難去用一種「這個(我)有多好、有多厲害、有多有用等方式去介紹自己」

尤其，我真心的認為，心理諮商一點都不厲害、不是萬靈丹，但倒是比較像煉丹。如果願意花上一段時間(少說三個月，長則一年以上)去探索自己，在一個可信賴的心理工作者陪伴下，確實能產生效果。但心理諮商的派別少說十大派，多則上百種，而能夠幫助(改變)一個人心靈的，也不是只有主流心理諮商，還有很多種方式(過往宗教和社群就扮演許多這樣的功能和角色)，所以，我實在很難，也不愛，表現出一付「我是專家，來聽我」的姿態。但殊不知，面對市場行銷，確實要有某些「打動人」的點，這點是我很缺乏的。

撇開行銷這件事，很現實的，當我招生遇到困難，來參加報名人數不如預期時，我就會焦慮，又重新經驗了當年那個沒自信的自己(或者，自信一直也是生命中的課題)。

社群媒體也扮演了推波助瀾的角色，除了可以看到大量別人的資訊，我對年輕一代的工作者，是萬分佩服的，他們出生在資訊時代，對於3C的工具，是非常熟稔，動不動就能做出看起來很厲害的簡報，他們因為努力要活下來，他們也很認真投入以前我那個年代很缺乏的心理衛生教育工作。這都加重我的焦慮和沒自信，如我朋友說的，擔憂自己被這個時代淘汰。

不過，故事還在繼續進行。我自己面對焦慮的方式，其一是往內看，我看見自己羨慕或嫉妒別人的情緒，是因為擔心自己不夠好，是「只」看見自己的「缺乏」，卻忘了看自己的「有」。所幸，我不斷的實務工作也會提醒我，每每我自己完成一些工作後，就會感受到一些成就感，這也提醒了我自己的「有」。

保持與外界的對話，另一個面對焦慮的方式。當我看到別人開課時，我很容易焦慮，彷彿別人開課都很成功，但當我有機會聽到別人分享困難時，去年的疫情，確實對課程招生有大的衝擊；甚至我有機會聽到一些業界的小八卦，我發現，儘管所謂的「大師」，也不見得是每個人都買單的。

這是心理諮商這個領域奧妙之處，每個人的胃口不同，喜好和需要的方式都很不同，所以我不需要把別人看高，也不需要把自己看低。慢慢我又找回平衡，或是至少在焦慮時，知道可以陪伴自己的方式。

回到我一開始說的，這個年代真的是很需要「被看見」，因為社群媒體這個平台，賣的就是流量，這也是個「通路」強勢的年代，擁有「通路」會比提製造或提供服務本身更重要。所以，youtube拼的就是被看見。

直到今天，我也才有勇氣，邀請所有朋友對工作室粉絲頁按讚。謝謝願意按讚的朋友。
我期許自己，可以在這個「努力被看見」的年代，不要為了被看見，而忘了自己，可以在行銷中，仍不失真實做自己。

(圖取自桂冠出版的《成為一個人》，是我大二那年修諮商理論與技術，對我非常有啟發性的讀物)